菠萝味海水

江口夏実中毒中。



一般来说喜欢嗑官粮,官方哪对发糖多嗑哪对。


是同人范畴的Queer,拒绝站队,拒绝分类,拒绝同人身份政治,谢谢合作。

【授权翻译】【典芬】O医生


Chapter 5

彼得讨厌萨姆沃特夫妇。

他们其实并不小气,也不是对他不好。他只是不想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一到萨姆沃特夫妇装修简单的房子,彼得就问萨姆沃特夫人(而她说:“彼得,,叫我艾米阿姨就好。”)什么时候能给O医生的妻子打电话,好预约治疗时间。

“哦,等你安定下来再说。”她当天那么说。下一天那么说。下下一天还是那么说。一整周过去了,彼得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安定下来了,可是她还是不愿意打电话。“你回学校怎么样?等你习惯了正常的生活节奏,我们马上就打电话预约。”彼得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拖,那可是冯波克医生自己说的一定要尽可能快地开始治疗啊。不过彼得没有问,也没有抱怨。

他不想惹火萨姆沃特夫人,还有她沉默得可怕的丈夫。

万幸的是他有自己的卧室。从窗户往外能看到一个大大的后院,那里种着一棵苹果树,还有一个小花园,萨姆沃特夫人在那儿种了些香草和南瓜。窗子下面的角落里放着一张小床,铺着配套的床单和羽绒被,上面画着红色的赛车。他其实不怎么喜欢赛车,不过他没告诉过别人。至少它又暖和又舒适,而且算是他自己的。褥子下面有几个抽屉,彼得兴奋地发现如果他把抽屉都拖出来,他就能爬进床底藏起来。他喜欢拿着一杯苹果汁、一碗饼干爬进去,用他在床底下找到的一个手电筒看图画书。萨姆沃特夫人问过他喜欢什么,彼得说“我喜欢海”,因为这是第一个溜进他脑海的东西。于是她去图书馆借了一堆关于海洋、鱼类和船的书给他看。他就躲在画着红色赛车的床下面,直到有人喊他去吃晚饭。

萨姆沃特夫妇有他们自己的孩子。一个跟彼得差不多大的儿子马森,还有一个十多岁、性情乖戾的女儿佩内洛普。马森人还不错,可他总是亢奋得过头,每次跟他玩很久之后彼得都会累得要死。佩内洛普总是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听吵闹的音乐,他们一起生活的第一周里,她跟彼得说过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彼得来这里的第一天晚上时的一个“嘿。”。

彼得不想回学校。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想这个样子去面对他的同学。就算让他转学去一所完全陌生的新学校,他也没有认识的人,而且没人能理解过去的几个月发生的事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是一个刚刚面对残疾的孩子,甚至还失去了自己的父母。萨姆沃特夫人固执地觉得他已经准备好回学校了,只要生活步入正轨他就一定会好起来。她当然懒得去问彼得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周一早上,他趁着萨姆沃特夫人在浴室的时候偷偷潜入厨房,从她的钱包里翻出了写着O医生诊所地址的那张名片,然后把它放在自己那个画着超人的新书包的兜里。

“准备好迎接去学校的第一天了吗?”萨姆沃特夫人高兴地说着走进了厨房。彼得一下站得笔直,挤出一个微笑,点了点头。

她把他送到了学校门口。彼得等在那里,一看着她的车拐过了街角就沿着路往前走去。他坐了两次公交车,又步行穿过几个街区,拿着卡片向几个大人问了几回路,终于,他站在了O医生诊所的门前。没开门。

他闷闷不乐地坐在诊所前的地面上。今天应该会有人来的吧?他没找到哪儿写着营业时间,但是今天是个普通的周一,因此他决定等一会儿。

不久,他就听到有人朝他走过来。他满怀希望地抬起头,愣住了。

那是O医生的助手,提诺。他不太了解提诺,他看起来挺好的,但是彼得不知道如果提诺得知他没有预约时间就跑过来会是什么反应。他会有麻烦吗?提诺一只手在拉着额前挡住眼睛的碎发,眼睛盯着另一只手里的手机。他一根手指上挂着一串钥匙,随着他的脚步叮铃作响。

提诺看见了彼得。他快步走上前,吃惊地张开了嘴巴。

“彼得?”他又走上前一步问道,“你在这儿干嘛?”

“我来找O医生。”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希望提诺能察觉到他假装出来的对于不请自来的歉意。他偷偷抬起头从睫毛间用余光望过去,看见提诺正在开门,眼神怪异地斜瞟了他一眼。

“他现在不在,”他一边说一边推开了门,门上的铃铛响了一声。彼得的心沉了一下。“不过,他过会儿就来。”他用手撑着门,示意彼得进去。彼得站起来走进诊所,朝着接待员笑了笑。“你的养父母知道你在这儿吗?我可不记得他们给我打电话预约过。”

“呃,”彼得揪着自己衬衫的衣角,想着要怎么回答才好。提诺严厉地看着他,双臂抱着胸,好像在警告他不要说谎。“萨姆沃特夫人还以为我在学校。”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彼得希望提诺不会给萨姆沃特夫人打电话。她现在大概在上班,彼得想象得到如果她知道自己现在没在学校的话该多么生气。提诺会把他送回学校吗?他真的不想去那儿,他宁愿在别的地方呆坐一整天,等着时间过去。他也没钱再坐公交车了,所以他几乎要花上整整一天走回萨姆沃特家。他希望他至少不用走着回去。

“好吧,”提诺最后说,“你可以等O医生来。”彼得感激地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提诺去做他每天早上都要干的活去了——为今天的患者整理办公室。彼得坐在候诊室的一个椅子上,看着提诺打开了所有的灯,收拾文件,整理图表,给诊断书做好记号。他扫好办公室的地面,擦拭好所有的托盘和门把手,并且一直在和彼得愉快地聊着天。

门上的铃铛又响了一声。彼得激动地跳起来,但那不是O医生。提诺跟他打了个招呼,“早上好,莱维斯。”

莱维斯长着一张非常年轻的娃娃脸,甚至于彼得觉得他不会比自己年纪大多少。他应该比他看上去年龄要大得多,因为他正穿着红色的医师服,脖子上还挂着一张医师证。他用手指顺了顺自己脏兮兮的金发,向提诺打了个招呼。他注意到坐在角落的彼得的时候,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嘿!”他说,“我认识你,我之前看过你的照片。你是左臂……”注意到彼得真实的皮肉和冰冷的假肢交接的地方的时候,莱维斯迅速收了声,迅速地眨了几下眼睛。

“你好。”莱维斯看起来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但是彼得并不介意。他又一次盯着门口,希冀着O医生能快点出现。

他没有。

莱维斯似乎在拼命向他道歉,提诺又走过来,声音轻快地说着什么。直到他提及自己养父母名字的时候彼得才把注意力放到这个接待员这里。

“也许你应该先给萨姆沃特夫人打个电话让她知道你在这儿,不然她会担心的。”提诺走过来跪在彼得面前,说道。彼得盯着提诺什么都没说。他不想让萨姆沃特夫人知道他在这儿,他会有麻烦的。他不想被她可怕的丈夫骂。

“O医生什么时候来?”彼得没直接回答提诺,而是从他的发间望着门,说。他没看到提诺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忧。

“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先给萨姆沃特夫人打个电话吗?”提诺坚持道。彼得摇了摇头。“为什么?”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因此他依然沉默着。“那你学校那边呢?我们可以打个电话吗?”彼得又摇了摇头。他从没去过那个学校,他很肯定那里没什么人在担心他。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他只想见O医生。

“彼得,”提诺向前倾下身体,直到彼得不得不看着他脸上关切的表情。“你想怎么做?”

彼得猛地抬起头,张大了嘴巴。“什……什么?”提诺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把一只手放在彼得膝盖上。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盘腿坐在彼得面前。

“你在想什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从没有一个大人问过彼得他想怎么做,他在想什么,他感觉怎么样。他突然有权利把脑子里的东西一吐为快了,这时他却觉得张皇失措,不知道要从何讲起。

“我不想回萨姆沃特家,”他脱口而出,“我……”感情的闸门突然打开了,潮水从彼得身体上每一个角落和缝隙汹涌而出。他咬住下唇,徒劳地挣扎着要把它们抑制住,但是他的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他再也无法承受这一切了。提诺突然前倾,把彼得从椅子上抱下来,拥在自己胸前。彼得忍不住抽泣起来。

提诺紧紧地抱着他,轻轻地前后晃动,把脸贴进他的头发低语。他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告诉他想哭就哭吧,告诉他只要他愿意,彼得能跟他说任何事,他不会生气的。彼得紧抓着提诺柔软的毛衣,任凭爽快地抽泣直到浑身颤抖,想着他要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尽管有那么多想说的话,他还是不知道说出来是否合适。他的嘴巴根本跟不上飞速的想法。

他想告诉提诺,他的母亲曾经非常慈爱,直到有一天他的父亲再也没回过家。那之后他的母亲不再照顾他,也不在关心他。她始终都很伤心,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彼得想告诉提诺,过了很久像是被遗忘的日子后(其实对于父亲的离开,彼得跟母亲一样伤心,但是他起码还会抽空找点东西当早饭吃),一个陌生的男人开始时不时地来找彼得的母亲。一开始他对彼得很好,但是不久就变了。彼得的母亲还是不理他,在那个男人朝着彼得大吼,好像他的名字一文不值一般的时候,她只是转过头去。彼得还太小,他够不到炉台,但是他不得不自己打开炉子给自己做晚饭。他时不时的出一些小意外,比如打翻杯子或者在烤架上热速冻披萨的时候烫伤自己的手。他忍住不哭,因为那个男人讨厌他哭。他告诉彼得只有他允许彼得哭的时候他才能哭,要么哭的时候别出声。

现在彼得可不是在不出声地哭。他听见自己的哭声没进提诺的衣服,还有提诺安慰他的声音。他一手轻抚着彼得的背,一手梳过彼得的头发。他让彼得想起一个母亲的样子。

彼得想告诉提诺,那个男人说只有彼得是个好孩子的时候才能吃饭,但是彼得经常好几天都不是好孩子,虽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想告诉提诺,男人逼彼得叫他“爸爸”,要么就不能进屋。但是他一点都不像一个父亲,而且彼得不想用这个特殊的称呼来叫他,所以他只能在外面过夜。他想告诉提诺他试着爬上后院的树好尽量离这个他所处的世界远一点。因为,不管怎么说,越高的地方就越安全。但是在昏暗的夜色中,他不小心一脚踩空了,径直从树上摔下来。他的胳膊伤得很厉害,但是他没有哭。他就这么弓着腰坐在地上,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露水渐渐爬上他的身躯,等着黎明的降临。男人朝他喊叫着,让他别这么蠢。如果他一开始就叫了男人“爸爸”,那一切都不会发生。

所以彼得说,“好的,爸爸。”于是他被允许回到屋子里了。他的胳膊在颤抖着,被疼痛烧灼,但是他仍然没有哭。他摔下来的时候手臂某处被伤到了,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是并没有流血。他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抬起手臂就看得见它,看得见在肩膀和手肘之间狰狞的伤口。他尽量地清洗好。他的母亲还是不理他,他的“父亲”还是只在要他帮忙的时候才厉声喊他。

彼得想告诉提诺,学校里的老师没有注意到他受了伤。那天没有,下一天没有,下下一天也没有。彼得一直穿着长袖衫,他喜欢坐在教室的后排,能离大人们多远就离他们多远。在那里他可以想象着他在别的什么地方,在一个胳膊不会疼,母亲会对孩子们微笑,父亲也不会抛弃家庭的世界。有时候他的胳膊疼得厉害,让他动都动不了,于是他用右手托着它,请求去洗手间一趟。在那里他仔细检查着伤口的情况。它已经呈现出了各种颜色,终于有一天它开始化脓了。彼得以为这很正常,毕竟从没人告诉他这些,而且他的“父亲”只是让他男子汉一点。所以他只是抬起下巴深吸了一口气,他可以像一个男人一样,直到它自己愈合。

他的老师终于发现不对头,但这是因为班里别的男生抱怨说彼得身上有奇怪的味道。彼得不怎么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他没睡好,而且一直觉得很热,浑身无力。不过他必须要像一个男子汉一样硬气起来,这只是小意思。他再也感觉不到手指的存在了,不过这只是因为他不舒服而已。他的老师问他为什么他的父母没带他去医院,还有“你是什么时候伤到自己的,彼得?你为什么没告诉别人?”他只告诉别人了一次,那个人让他擦干净鼻子上的灰,自己打点好自己。他明明试过的。“彼得,”那时老师这么跟他说,“下次别再这么傻了,记得找大人帮忙。”他不喜欢她的语气,但是在那之后一切都模糊了。他只是迷迷糊糊得记得他晕倒了,然后被送到护理室。他不怎么记得救护车是怎么来的,只记得一头梳到后面的整齐金发,一双亮蓝色的眼睛,还有一张正在盯着他的眉头紧皱的面庞。那个蓝眼睛男人说着带很重口音的话,彼得听不懂。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那声音好像很生气,吓得彼得想哭,但是他憋了回去,因为没人告诉他他现在可以哭。   

那时一个涂着鲜红色口红的女人出现了,她试着问彼得问题,但是他没法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太久。她问有没有人在不合适的地方接触过他,他真想气愤地翻个白眼。问题的一部分所在正是已经太久没人接触过他了。但是,他真的想翻个白眼的时候眼睛就没再睁开,他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彼得想告诉提诺,当他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非常饿。他想告诉提诺,他第一次见到邦德维克医生的时候真的很害怕,他总是带着发怒的表情,但是他的眼睛比这么久以来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温柔。彼得注意到邦德维克医生头发上一个金色的十字形发夹,它扫开了他眼前的一切障碍。彼得转过头就能看见自己在镜子里的倒影。彼得喜欢幻想着镜子里的他才是真实的他,而他自己只是另一个世界里一个沉默的观察者,在为彼得经历的一切痛苦悲哀。如果他自己不是要亲自经历这些的那个的话,他更容易接受邦德维克医生告诉他的那些消息。

他想告诉提诺,O医生是他的英雄。

他继续在提诺的胸膛上哭着,直到抽泣得头有些疼,并且没有一点力气再流泪了。他不知道他保持这样有多久,提诺还在前前后后地轻摇着。彼得这些年来第一次感觉到安全。提诺的双臂紧紧地抱着他,这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自己的母亲曾经的样子。

门上的铃铛又叮铃响了一声,但是彼得不想抬头去看。他在这里就足够温暖,足够安全。沉重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他感觉得到提诺的心跳加速了。提诺不再来回摇晃,身体僵直。不过他不在意,他还是抓着他的衣服,紧闭着眼睛。提诺说,“O医生……!”响起轻轻的落地声,好像身后有谁跪在了地板上。然后另一双手臂从后面轻轻环住了彼得,他像三明治似的被两个温暖的胸膛夹在中间。他又想哭出来了。

提诺不知道他究竟该怎么安慰坐在他腿上的这个可怜的小男孩。他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他知道他应该联系彼得的养父母,他们必须得知道彼得没去学校。但是彼得脸上显然的恐惧让他犹豫了。提诺不知道他的拥抱是让彼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在对她而哭,还是真的在对着自己哭,但是不管怎样都无所谓。于是他紧抱着他,安慰着他,告诉他以后什么都会变好的,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O医生走进了房间,他的脸出卖了他的真实情感,丝毫没有乔装打扮并藏在眼镜后面。他看到彼得和提诺在地板上的时候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嘴巴张开着,随即他做出了决定。他穿过房间,跪坐在地板上,把提诺和彼得都拢进双臂。彼得又开始哭了,但是不再是之前急切的抽泣,这次舒缓得多。当贝瓦尔德的双手放在自己肩头,把小男孩包在中间的时候,提诺没有在意他加速的心跳。

终于彼得安静下来,贝瓦尔德放开了他们两个。提诺望向他的眼睛,它们在说,‘我们要谈谈’,于是提诺点了点头,抱着彼得站起来,把彼得放回椅子上,把挡住彼得眼睛的头发拂开。彼得现在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他被这突然的触碰吓得睁开了眼睛。

“我一会儿就回来,”他笑着说,“我去跟O医生谈几分钟。”彼得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他的脸因为哭泣而发肿通红。他在沙发上,显得那么小,那么脆弱。

提诺跟着贝瓦尔德去了办公室。

“O医生,”他太担心他留在前面的那个小男孩了,在他的老板面前都忘了害羞。他走进房间就轻轻关上了门,继而转向贝瓦尔德。医生靠在自己的桌子前,双臂紧紧地交叠在宽广的胸膛前,面无表情。“我很担心彼得。”提诺简单地说,他不知道他会从贝瓦尔德的眼睛里看出什么结果。

“我要收养他。”

如果提诺现在拿着东西的话,那它肯定已经掉到地上去了。但是他手里是空的,所以他下巴掉下来了。                                  

“你要……什么?!”贝瓦尔德不再面无表情了。在他冷静的表象下泛着慌乱。提诺看见他的喉结随着一次吞咽滑了一下,好像他在找别的话说。“贝瓦尔德,收养一个孩子是件很严肃的事。你不能只是……”把情感问题放一边,单是合法性的问题就让提诺很难搞清楚了。他甚至都不知道彼得是不是真的失去了亲生父母。

“卢卡斯告诉我他的母亲已经放弃了他的抚养权。”哦,那还行。“从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在想这件事了。”

“彼得自己知道吗?”贝瓦尔德摇了摇头,又吞了一下口水。“你都没问过他是不是愿意?”

贝瓦尔德愣住了,看上去很困惑,继而慌乱地情绪复仇似的再次裹挟住他。他的眼睛在说,“天哪,我都没问过他。如果他不想让我收养他该怎么办?我都已经开始填表了,我该怎么办?”

“社会服务人员今天晚上就来调查。”提诺目瞪口呆地点了点头。他竟然不知道他的老板要收养孩子?

他们的谈话被铃铛的响声打断了。一个女人走进来,喊着彼得的名字。提诺冲出门进了前厅,准备好了要保护那个沙发上的小男孩。

彼得直直地坐着,睁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一个褐色头发、戴着眼镜的女人正站在不远处。

    “你去哪儿了?学校里给我打电话说你没去上学!”她大喊道,“但是,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把你送到了学校门口!”她倒没给提诺留下不好的印象,她只是在担心。但是她的语调太尖锐,彼得很显然被她吓到了。提诺一下子插进两个人中间,伸出双臂瞪着女人。

“抱歉,有什么能帮您的?”他早就知道这是谁了。

“啊,对不起!我的养子……我告诉过他一安定下来我会给他预约时间的,我猜这就是O医生的诊所。但是他故意不听话!如果他惹了什么麻烦,我帮他道歉。”

提诺摇了摇头,“一点也没。我猜您就是萨姆沃特夫人。”他放下了双臂,伸出一只手以示欢迎,但是他的眼神没有柔和半分。只要他在,没人能冲那个小男孩大喊大叫,不管发生了什么。萨姆沃特夫人笑着跟他握了握手。突然,一只手按在提诺肩上,她的目光越过提诺往后看去。

“这是O医生,”提诺说。他都不用回头看看身后是谁。那只手在他的肩上轻轻按着,就足以告诉他他该怎么做。“很抱歉没马上给你们打电话,最近我们有点忙。”萨姆沃特夫人冲他点了点头,又扭头看了看彼得。他正尴尬地站着,看看提诺,又看看他的养母。贝瓦尔德又在提诺肩上按了按,催他快说。“我想我们可以把第一轮治疗时间放在每周一上午十点整。等你们能定期来的时候我们可以再作调整。”他没给萨姆沃特夫人任何否定的机会,语气很明确,好像如果她不同意他马上就大打出手一般。她的眉毛拧在一块儿,但是点了点头。她叹了一口气,把手伸向彼得。

“快点宝贝,我们回家。午餐我给你做三明治。”彼得犹豫了一下,慢慢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萨姆沃特夫人向提诺保证说他们以后每个周一都会来这儿,然后拉着彼得朝门走去。

在他们走出门口之前,贝瓦尔德说话了。“萨姆沃特夫人,”她僵住了,两个人一起回头看着他,睁大了眼睛。“他在你那,安全吗?”她吃惊地眨了几下眼,好一会儿才说得出话。

“当然。”她说。她又等了一会儿以免这个医生还会说什么,然后离开了。

 

提诺终于舒了一口气。

那天剩下的时间没再发生生么事。其实是太清闲了,这让提诺很庆幸,因为经过早上的事之后他再也没法集中注意力了。大约下午五点的时候,一个涂着鲜红色口红的女人进了门诊,走到他的接待柜台前。他心不在焉地欢迎她的时候都懒得掩饰一下语气里的疲惫,他往常爽朗的声调在经过这个漫长的下午之后已经不知所踪了。

“我是佩琳女士,要找O医生。”她明明不在时间表上,并且她也没缺胳膊缺腿。提诺突然意识到了这个女人是谁的时候一下睁大了眼睛,在椅子上坐得笔直。

“哦!”他喊着,“好的,当然!”他站起身,把手往裤子上擦了擦,现在他的手心里全是汗,然后带着她走向O医生办公室的门。提诺轻轻敲了敲,听见里面“嗯”了一声,于是把头探进去。“佩琳女士已经到了。”他说,贝瓦尔德朝她挥了挥手,都没把眼睛从面前的一堆文件上移开。提诺把门打开了些,示意女人进去。他灿烂地笑了笑。

提诺回到自己桌子那儿,拼命让自己集中注意力,但是他的心早已经飞进了O医生的办公室里。他走出接待室,尽量让自己透过窗户观赏傍晚美妙的天空。他还是站不住。他的老板正在接受调查呢,这样他就可以成为一个男孩的合法监护人了。

几分钟后,提诺还是忍不住把耳朵贴在了办公室门上,听着里面低声的谈话。

“我只能对您实话实话说,乌克森谢纳先生,”女人说道,“单身的申请人通常连流程的第一关都过不了,就算您有稳定的经济来源以及那个孩子医生的介绍信。如果把彼得安置在一个完整的家庭中,对他来说也许更好。如果您已经结婚了那一切都会顺利得多……”提诺的理智在大喊着让他的手离门把远一点,但是已经太迟了。他推开了门,O医生和佩琳夫人同时抬起头看着他。

“我是他的妻子!”他听见自己喊道。贝瓦尔德惊得张开了嘴巴,佩林夫人的眼睛也睁大了点。

“哦!”她转向贝瓦尔德,他现在正在盯着提诺,“您怎么一点都没说,乌克森谢纳先生?既然您已经结婚了,为什么您的申请表上还填了‘单身’?”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走。

贝瓦尔德张了张嘴又闭上,终于把眼睛转向女人,“我只是……搞错了?”他又望向提诺,表情不可捉摸。

“那个……提诺,是吧?您不来跟我和您的丈夫一起聊聊吗?”她示意了一下她对面贝瓦尔德旁边的椅子。提诺一边跟贝瓦尔德保持着眼神交流,等着看看是否有什么他不应该坐下的暗示,一边慢慢走到椅子旁边坐下了。天呐,他都干了些什么。

调查的全程他都紧紧地闭着嘴,强撑着微笑,只有佩琳女士刚好直接问他什么问题的时候他才简短地回答一两句。她敏锐地觉察是到贝瓦尔德占据着主导,于是她主要把重点放在他身上。

她细致地描述了一下关于彼得的情况,比如他是什么时候被儿童家庭协会发现的,还说了一些他跟亲生母亲生活时被忽略的程度的细节。她跟他们谈了谈去他家里的时候,和去彼得的医院的时候发现的情况,以及他的母亲是怎样爽快地在解除与自己儿子的关系的文件上签了字。当听到他的母亲甚至都没问问他是在哪家医院的时候,提诺的心都快碎了。

她解释了一下遭受这样的心理创伤会对精神和情感产生的影响,并表示她很高兴知道贝瓦尔德跟彼得的诊疗医师们都很熟。

“从他开始治疗起您就在他身边,这真是太好了,”她说,“他应该会很信任您。这对您的收养申请来说是很有利的。”

“您了解现在收养他的家庭是什么情况吗?”提诺忍不住让这些话溜了出来,佩琳夫人转过头看着他。

“呃,这个,处于保密的需要我不能说很多,但是他们都是好人。”她冲他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去继续看着贝瓦尔德。他们的谈话(虽说更像是单方面的)继续着。提诺咬着口腔一侧的肌肉。他对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满意,但是强制自己不要再问下去。

继而她就提出了一个尴尬的问题——他们结婚多久了,同时手拿着笔已经准备好要填上答案。她瞥了一眼贝瓦尔德,然后是提诺。提诺清了清嗓子。

“这个,你知道,”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还没结婚呢,甚至一点罗曼蒂克的关系都没有。

“抱歉,”她说,“你们保持民事关系有多久了?”

“我们在一起五年了,到现在为止。”贝瓦尔德说道,他沉稳的语气几乎要让提诺的心脏狂跳起来。这可不是什么高明的谎话……佩琳夫人满意地记了下来。她没再问关于他们关系的问题。

终于,那个女人表现出要离开的迹象,提诺把注意力放回她那儿。她站起身跟他们两个都握了握手,感谢他们能抽时间配合调查,并表示短期内会与贝瓦尔德保持联系。她转过身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出去了。

提诺想跟着佩琳夫人出去的时候贝瓦尔德拉住了他,并在她身后关上了门。提诺刚要说让佩琳夫人自己离开太不礼貌了,但是他看到贝瓦尔德的表情的时候就闭了嘴。贝瓦尔德表情相当严肃。

 “我,呃,”提诺一点都不想盯着贝瓦尔德锐利的的眼睛看那么久,以确定它们想说什么。女人已经离开了,只有他自己站在这儿等待着一时大嘴巴的后果,他很害怕。“我做了错事,是吗?”他扫了一眼贝瓦尔德,他的表情仍然僵硬,于是他又低下了头,想把自己的脸藏起来。“如果我毁了你的计划的话,真的很对不起,贝瓦尔德。我只是……我只是听她说你要是没结婚的话收养成功的可能性很小,然后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提诺惊慌失措起来,结果就是他的话像海啸似的以不可阻挡之势从嘴里喷涌而出。“我是说,所有人都说我是你的妻子,我自己大概也认同这个角色。我不是说我们真的就要结婚还是怎么样——不是说我不愿意跟你结婚。其实,我挺喜欢这个想法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说如果我们结婚了还有人说我是你的妻子吗?因为,讲真,我是男的所以我应该是你的丈夫。但是丈夫也算是家人所以你想收养孩子的话可能性就会更大一点,或者至少是寄养。彼得真的是个好孩子,我不介意当他的新妈妈——或者是爸爸——如果我们结婚了——也可能不结婚——我也不知道他应该叫我什么。又或者对他来说我根本不算什么,还是……”

贝瓦尔德上前一步拉进了他们的距离,然后轻柔地用双手托起提诺的脸颊,将他们的双唇贴在一起,堵住了提诺滔滔不绝的嘴巴。

世界静止了。

提诺感觉到贝瓦尔德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脸,他的唇覆上自己的感觉的时候睁大了眼睛。贝瓦尔德结束了这个简单的吻,向后退了一点,他的眼睛似乎什么也没说,嘴巴一开一合,好像也找不到要说的话。

“呃,那个,我……”提诺用手指触着自己的唇,眼睛始终盯着贝瓦尔德,“……没想到。”他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然后,似乎是完全出于他们共同的意愿,他向前伸出手,抓住贝瓦尔德衬衫的衣领,把他拽进另一个吻。

贝瓦尔德已经做好准备回应这个吻,他双手环住提诺的腰,把他贴近自己的胸膛。提诺双臂勾住贝瓦尔德的脖子,手指轻轻向上滑进那一头柔软的金发。它就像提诺想象过的一样柔软。提诺吻着贝瓦尔德,贝瓦尔德回吻着提诺,这次他们两个都没喝酒。他们的唇贴合在一起,就好它们是两块拼图,现在终于相锁成一幅完整的画。提诺愉悦地低吟着,嘴唇微微张开,贝瓦尔德的舌头滑了进来,这让他着实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贝瓦尔德竟然进展得这么快。但是提诺很高兴,于是他陶醉在他一寸一寸地探索自己口腔的感觉之中。他又用力抱紧了这个医生,尽量地站直,贝瓦尔德倾注在这个吻里的热情让提诺有些头晕。

贝瓦尔德把提诺又拉近了一些,他的一只手沿着提诺的背向上游走,直到抚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紧抓着提诺衬衣的下摆,好像生怕他会逃走一般。提诺不想让他放开自己。他只想融化在贝瓦尔德的怀抱中,只想让这个吻能延续到永远。

当然,就像世界上一切事物一样,这个吻终究还是结束了。他们凝视着彼此,两人都面颊通红,气息微喘。提诺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笑声发自内心地冒出来。贝瓦尔德眼中满是疑惑,提诺见此摇了摇头。

“啊,O医生——贝瓦尔德,”他又笑起来,“我大概想吻你很久了。”

贝瓦尔德的嘴角难得地勾起一个真实的微笑,“我真的很爱你,提诺。”提诺的呼吸乱了一下,他低下头咬着嘴唇。贝瓦尔德仍然微笑着,他前倾下身体,将他们的唇再次交织在一起,这次甜蜜又简单。他的吻在说着,“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用说。”他回应了自己的爱意,这让提诺几乎要尖叫出来,但是贝瓦尔德喷在他嘴上的呼吸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于是他完全放松在这个高大的男人的吻里,心满意足地低吟了一声。他可以一会儿再告诉他,也许,等他们的唇分开之后。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告诉这个医生,他的O医生,他是多么爱他。

“我还以为上周五的事只是一个意外,因为之后你那么尴尬。”贝瓦尔德放开了他的唇,把自己当鼻子埋进提诺的头发。

“嗯,说实话。确实是。不过只是因为我当时喝醉了,而且我以为你会生我的气。”

提诺感觉到贝瓦尔德把脸贴在自己的头顶,摇了摇头。他的手臂抱得更紧了。他们一动不动地站着,谁都没说话,享受着他们终于得到的亲密。

“所以说,”提诺清了清嗓子,“最好说清楚……我和你是……你是我的……我们现在是某种关系了,对不对?”

贝瓦尔德笑了。不算特别大声,但是起码算是一个标准的轻笑。这太少见了,提诺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听见贝瓦尔德笑过。他肚子颤了一下,胸腔被喜悦温暖着。他多么希望贝瓦尔德发出这样的声音的时候他能看着贝瓦尔德的脸——他想象不到这会是什么样子的。他还想听他笑,但是贝瓦尔德停下来,说道,“对,提诺。我想让你做我的伴侣。”

“太好了,我也想。”他说,为笑声的消失撅起了嘴。贝瓦尔德把他从怀抱中放开,站在离他一臂远的地方。

“真是漫长的一天。我能开车送你回家吗?”贝瓦尔德问道,把头倾斜向一边好看着提诺的眼睛,以防他会说谎。提诺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我今晚想走走。这真的是……”他想找一个确切的形容词,但是失败了。于是他简单地说,“这是一整天。我还没准备好要回家。”他说的是实话。走路回家能在他必须忙家里的事之前,给他更多时间思考一下这一整天发生的事,特别是最后一件。贝瓦尔德的眼睛在问提诺是否确定,提诺点了点头。“我喜欢散步。”他说。于是贝瓦尔德满意地放开了提诺,向后退了一步。

“好吧,”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明天能约你吗?”明天是周六(我来吐个槽捉个虫,刚刚不还是周一么,怎么一下就周五了?)。要在放假的一天见到自己的老板——自己的男友——这个想法简直让提诺欣喜若狂。

“当然,请便。”

“明天醒了给我发消息。我晚上关机。你回家吧。”

“是,boss!”提诺看着贝瓦尔德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直到他反应过来提诺是在开玩笑。提诺从桌子下面拿出自己的东西,向贝瓦尔德挥了挥手,然后就走进了傍晚凉爽的风中。

太阳已经开始要落山了,把天空涂成粉色和橙色相间的样子。他决定不坐公交车直接走路回家,尽管这样会花很久。他可以一直睡到明天早上(如果他睡得着的话),也不用管要回家做饭,洗漱,还有睡前读一会儿书。他也没指望今晚能睡多少,他现在正在跟他的医生交往呢,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在想他是不是应该告诉爱德华。

他想到了彼得。那个男孩有着悲惨的过去,他的生命中应该有爱他的人。提诺已经意外地签了字表示愿意做他的监护人,如果贝瓦尔德的收养申请通过了的话,他能做好吗?他一直想要自己的孩子,但是他没想到有一天他真的会有机会当一个父亲。贝瓦尔德正是那种完美的父亲——他坚定,慈爱,还有强烈的保护欲。彼得会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提诺没看见冲他行驶而来的车灯。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沿着人行道走着,抬头看着夜色,微笑着深吸了一口初夏之夜的风。突然,他失重了。

他听见自己的头颅与汽车的引擎盖相撞的声音,感觉到它因为引擎的热量也变得温暖。摔在人行道上的声音真让人恶心,但是他几乎没注意到。当一切再次静止下来的时候,世界陷入了一片沉寂,好像空气变成了棉花一般。他感觉得到从自己身上涌出的热流。他的神志开始模糊,散开,直到熄灭。他凝视着人行道的砖缝中间长出的一根三叶草,直到,黑暗将他整个人彻底吞没。    










其实啊,打死我都不信提诺会亲口说出“I'm his wife! ”这种话……稍微有点点尬

顺便,这是无虐不欢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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